栏目
首页 > 植物科学 > 课堂教学

植物二题


  陈雪,男,上世纪50年代末生于广东龙川,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作家协会会员。在《广州文艺》、《散文选刊》、《羊城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六十余万字。已出版文集《感悟》、《恒河余音》,创作电影文学剧本《东江特遣队》、歌舞剧《东坡朝云》。现任惠州市惠城区文联专职副主席、惠州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会长。
  
  丝瓜
  
   住在顶层的人,除了可以享受充足的阳光空气以外,也有一个不足,那就是夏秋时节的炎热。
  我那房子坐北朝南,太阳从早到晚都把强烈的光束变着角度从东照到西,一到傍晚,所有的墙壁、门窗、隔热层、护栏都散发出炙人的热气,整个屋子就像乡下烧砖的土窑弥散着灼人的余温。
  我想举凡世间之事,很少能两全其美。选择复式顶层无非是图天面空间,在这逼仄的城市里,早晨起来能伸伸懒腰,沐浴朝阳;夜间看书累了又可躺在露天的躺椅上,凝视星空,放逐思想,泼一身柠檬的月色,拂一面徐徐的凉风,带梦入眠。
  对于夏秋时节的闷热,尤其是顶楼,任何空调都是徒劳的,唯一的办法是让各种花草树木生长起来,浓阴蔽日营造出一块凉凉爽爽的空间花园来。
  妻子栽种了几十盆奇花异草,我又设计了一个偌大的葡萄架,并在露天阳台的两角砌了花池,栽下了葡萄苗。只是葡萄长得慢,至今才有一尺来高,奢望它在一两年内为我们撑起一片绿阴,实在是有些不现实,于是便想到了丝瓜。
  开春的时候,母亲在花池上各撒下了几粒丝瓜种,没几天就见葡萄苗下钻出了巧巧俏俏的芽儿,第二天白嫩嫩的芽儿又变成开丫的两片真叶,粉嘟嘟的很娇嫩很纤细,让人生疼,也让人爱怜。我几乎天天早上都去看它们,却没有看清楚它们是在哪一天抽条的,而且突然就蹿了上来。芽儿的基部变成了一条青青的藤,叶儿圆圆的像小荷,上面布满叶脉,绿色的叶片上还有些许褶皱,纤细的滕儿沿着母亲插的竹竿往上爬。这回我看清了,说丝瓜往上爬是不确切的,应该说它往上吊。丝瓜藤的顶部有许多细小的触须,触须开始是一丝细细的线条,尔后变成了打卷的螺旋状,它继续伸长,不断卷成螺旋,把竹竿缠住了,一耸身就吊上去了,丝瓜便又长高了一节。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丝瓜开花了,那是一种粉黄色的小花朵,开在缀着五六颗青色花蕾的旁边。花不肥厚,甚至有些薄弱和黯然,五瓣或六瓣。一两朵、两三朵的时候并不显眼张扬,待到枝头一朵朵争相开放,竟有了一抹黄灿灿的暖色,在青青绿绿的叶片和吊须中间平添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微风一吹,那黄色的花在颤动,很像是蝴蝶在上面抖动着翅膀。此刻的丝瓜非常生动和具有写意,可惜我很久不画画了,如果我仍在作画,我一定把丝瓜画成一幅水墨画,题目就叫《生机》。先用粗线条勾勒出藤蔓的弯曲形状,再用淡细的工笔画出花蕊和触须,最后用黄色彩笔随意在藤蔓间点缀。简单中有蓬勃,随意中显生机,这该是丝瓜最具内涵的意蕴。
  丝瓜的花与许多植物相似,雌雄异体,有些花开后便慢慢凋谢掉落下来,只有少数花带着瓜蒂,花落的时候瓜蒂便成了青青的长粒,不几天丝瓜的形状和菱角都明晰可辨,垂挂着,越长越大,也越长越长。
  丝瓜爬上了葡萄架后,迅速向四边伸延生长,繁殖极快,不久便把整个架子铺满了。有些瓜藤又折回来,重叠着生枝开花,阳光照在萄架上,丝瓜叶片尽情地仰面张开,即使是压在下面的叶片也努力地伸出头来接受阳光的烤炙,不知是丝瓜为了给我们营造阴凉还是它们本身渴望阳光或者是与生俱来就不怕毒日照射。艳阳下的丝瓜更显得青翠欲滴,生机盎然。晚上月亮出来,银辉洒在上面,再从叶片的缝隙中泻下来,一地的斑驳,微风一吹,籁籁作响,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风景和韵致。
  我常常躺在阴凉的丝瓜棚下,举头看着那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丝瓜,有了一种难以述说的好心情。不经意间我突然瞥见那墙角上的丝瓜藤,它已有筷子般粗细,不再是青绿,而呈衰老的黑褐色了,我莫名地难过起来,总担心丝瓜某一天会突然枯萎而死,不再给我们遮阴挡日。同时,我又徒生许多忧虑,不知那细小的藤蔓是如何承载生活的重负,将养分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如此众多的瓜叶?一个偌大的葡萄架,一片浓浓的绿阴,层层叠叠的瓜叶瓜花就从那纤细的藤蔓里输送出来,如果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对接,捏住那根纤细的瓜藤,咔地一声掐断,不出一天整个葡萄架便会一片枯黄……,我种丝瓜图的是这片浓阴,看的是花开花落,喜悦的是那瓜果累累,却从未留意过那墙角上的瓜根藤蔓,只有母亲时常惦记着它,给它浇水、施肥、除虫。
  这一刻,我心里有些酸,我想到了年迈的母亲,还想到了很多很多……。
  
  勒杜鹃
  
  勒杜鹃,俗称樱花,是什么科目我不甚清楚,甚至让人怀疑它算不算花卉植物。但它确实开花而且异常地贱生和好伺弄。在一些平房的矮墙上,在桥头路边随处可见这种带刺的植物葳蕤生长。或婆婆娑娑摇曳生姿,或祥云紫气般地一树灿烂。
  空地上也有一棵樱花,那是母亲栽种的。起初母亲不知从哪儿折来一枝尺来长的樱枝,像下薯苗般地插在墙角的一个破塑料便桶里。不到一年,樱花已越过围墙,一树红花开得灿烂光鲜,招人眼目。许多爱花的人都折一条花枝,要么栽种,要么玩赏。搬家后,考虑到那个大露天阳台的绿化,我也想到过樱花。为了樱花能长得高大茂盛,我不想用花盆,而是在阳台的另一角砌了一个椭圆型的花池,足可以放进二十担的土:为了樱花长得快,我不打算折枝条来栽种,而是想把围墙边的那棵樱花整棵地移植过来。
  当我们剪去带刺的樱枝,留下少许的枝条和叶片,欲抬起那棵盆栽的樱花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抬不起来。摇了摇晃了晃,便桶和樱花都跟着松动,“嘿”,四人同时出力,却扛起了一个破便桶。白花花的根须横生竖长顺着桶壁长成一个圆柱的模型,一条主根早已钻破桶底扎到地下去了。树根足足有手电筒般粗大,我们几个人抓住树根想把它拔出来,除了抖落了根须上的一些泥土,樱花纹丝不动。没办法,我只好找来锄头,顺着根部往下锄,挖了一米深,树根仍有拇指般粗,而且分为几条往下钻,我只能在这个位置将它连根锄断,连泥带根地包扎好运到楼下,又用缆绳和吊筐从一楼把它吊上六楼,将它移栽在新砌的花池里。
  时值秋天,不是移栽的好季节,樱花因为大伤元气,残存的绿叶一片片地掉下来。而在搬运和移栽过程中刮破的树皮又在溢出汁液,随后就凝固了,像黑色的血块。伤口周边的皮也慢慢退青,变成了一种枯褐色。当所有的树叶都掉光,条条瘦枝像一捆干燥的柴禾堆在了花池上,毫无生机可言。这时候我真有些沮丧,后悔采取移植的办法,把这棵茂盛的樱花折腾得伤痕累累,痛不欲生。
  我去阳台不想再看到它,看见它就像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头在秋天的阳光下奄奄一息地打发着不多的时日,而这所有的痛苦都因为我的闪念之间所酿成。我对妻子说砍掉它吧,另找一棵来种,母亲却说它会长的。她早晚都给那捆枯柴浇水,有时候还从楼下提回一小袋泥土覆盖在上面,倒掉的茶叶渣她又收集起来撒在樱花的根部。母亲说,茶叶渣是上好肥料,盖在上面土质会变得松软,根须容易透气,只要有新根长出来,樱枝就能抽条,樱叶就可以开了。我心里想,就算樱花真能九死一生也该是来年春天的事了,不是说枯木逢春吗?
  没想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樱花的枝节处有些青色的斑点,而且越来越多。不久几乎所有的枝条上都有。又过了几天,那些青色的斑点竟长成青青的长粒,像米粒一般大小,那青粒上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白毛。再过了几天,那米粒般的青枝就张了开来,是五片长条型的叶,那叶一天天地由长变圆,由青变绿,所有的枝头都开始吐出新叶了。
  我欣喜地想道,樱花活了,活得出乎意料,活的英勇悲壮,这该叫劫后余生吧!
  后来我又发现叶片的下面又吐出青青的长粒,这长粒再慢慢长大却不是叶片而是枝条,原来樱枝的关节上除了长叶还长刺,而且枝的雏形也像叶,从五粒变为五枝分伸开来,到了分枝长叶的时候,叶片就翻几倍地增加,怪不得樱花繁殖得如此之快。
  待到第一次的新叶长出到新枝抽条,也就是个把月时间,樱花的枯根又开始泛青了。新发的枝条嫩绿饱满弯斜着向上伸,叶片从在那花刺的上面左一片右一片地开出来,一开便连叠成了长长的一串。在那新枝的顶端又缀满了几颗米粒般的青枝,待它张开的时候开始泛红,红得有些发紫。开始我以为是一种变了色的叶子,当它完全绽放时,竟然成了三片,那却是樱花。薄薄的花片像叶,上面还有叶脉,如果不是红色中间有三颗花蕊的话,真难以分辨樱花是叶还是花。
  樱花,你究竟是树还是藤,是叶还是花?我至今不甚清楚。但母亲说,樱花命贱,经苦、耐寒,我是深信不疑的。
  
  (责任编辑:刘志敏)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