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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的植物


  
  有如一些人对你的爱:彻底地沉默永远地保持
  
  你看到那些树没有,车窗之外?
  如果植物能够奔跑,那么它们一定是出现在你移动起来时的车窗外面。列车车厢外面的植物,是奔跑得最长久、最有耐心的植物。
  植物是常常被人忽视的物品之一。当然放在室内的装饰性植物除外,它们能将绿色也变成为艳丽,触目而直入人心。像许多时候一样,常态下的物和事因为常态,接近于不存在,在大空间如平原、山野这些自然状态下自然生成的植物,因为常态,是被忽略的那一种,铁路边的植物便是。
  而常态永远是生活里最实在最安全的那一部分,植物站立在铁路边的时候,那是铁路的植物。
  属于铁路的植物,我们看到它们的时候立刻联系到绿化、美化这样的概念,最有份量的事实真相永远隐藏在直观的判断之后,当一定地、努力地、长期地要植物和铁路相依时,事实背后的用意绝对不会是装饰一下那么简单。
  在这个星球之上,最细密、最有感知、数量最大的东西,不是你我的心思,而是那些植物。当那些根须在土地的黑暗里无尽地伸展和交织,当那些叶片在列车通过时的微风里轻摇,表面之后,组成铁路的那些强硬功夫的部分:石砟、枕木和钢轨是强硬的,而植物,给了铁路一份坚实的依靠:巩固路基。
  因为植物能够防止水土流失、防沙固沙、防风、防止水流冲刷,因为植物改善环境,调节气候,所有铁路的植物,自然努力而坚决地巩固着路基。特别是在炎热的南方,对降低轨温、防止钢轨胀轨跑道这些铁路上最讨厌的事起到了作用。
  这作用有如一些人对你的爱和关怀,不管你外表如何强大而他们如何无力和柔弱,但他们就是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对你好:彻底地沉默,永远地保持。
  绝不可能惊艳的铁路植物的装饰作用,是家常性的,得刻意地留意才能入眼,又几乎不能说出美感。可是,那些铁路植物在车轮的滚滚向前中,那么成功就在车窗外以一种奔跑的状态显露出地域的气质。
  
  青藏铁路的植物是丝绸的
  
  你有无法自制的抚摸欲望,你有沉醉的感觉,你有无尽的怜爱——如果你在青藏铁路的列车上,如果你看到了那些植物。
  这个世界上的最高之地必然地独特,铁路来到这里,不可能带来植物,那些原生的植物过去就存在,只不过现在在你的车窗外出现。
  在这旷世的荒凉之地,它们却像世袭的贵族一样进入你的视网膜,因为生存的方式、因为存在的优雅、因为外在的形象。
  在铁路还在修建时,第一次冲上青藏高原,丰田沙漠王在一路平直到底的青藏公路上如一粒子弹向前,看到大片的绿色,目光却没有一丝丝遮挡,因为只有青青草地——两天的行程,当地的人说:“只要看到树,就是快到拉萨了,就是快到终点了。”
  那么长久看不到树的时间里,感觉是将那一颗一直收缩在狭小胸腔的心,拿出来放在一张巨大无边的绿色毯子上,而这样的一张毯子是用丝绸做的,只不过是只用了单一的绿色,细腻和温情着,而又绝对不对你索取。
  不索取是因为自身有着足够的实力。那些丝绸一样的植物在接近天际的地方生存,你真正地靠近,它们就从你的旅游鞋底开始向上,一步一次传递给你它的力度,绝没有远望时它们所给你的温柔感觉。
  露在上部的绿色部分多数时候只有10多厘米长,而下部的根须足有50厘米以上。根须密而细,乌黑。第一次去西藏,忽然看到时,内心惊愕,用手去碰,心里想到那是某位旷世英雄的胡须或者头发。
  青藏高原上,有多少这样的英雄?
  第二次,拿出出国游的成本再去青藏,看到了草皮回填。青藏铁路建设时,一部分“英雄”不得已被移动,铁路建成后,“英雄”们重回旧土。如果植物可能笑,在青藏线的两边应该能听到一些。
  你的列车在一块巨大的、绿色的、丝质的地毯上向红白的布达拉宫而去——青藏铁路和身边的植物给你这样的感受。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独特着的草地,当它和同样气质的铁路相依时,就成为视觉和感觉上的珍品。坐在火车上的你,让你大脑的每一根神经,让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放在那块绸缎毯子上,享受一次完全的瑜珈吧。
  
  兰新铁路的植物是纯棉质地
  
  一年前去新疆,火车奔跑在戈壁上时,曾经带了一点愤怒的语气给别人发短信:车窗外一根草都没有,如果电线杆可以算做植物,倒是有一些。
  植物都是精灵吧,不久后车到一个车站,一群白杨就直直站在车窗外看我。
  精灵都是稀少的,在广褒的戈壁,这样的精灵更是太少。精灵都是不奢侈和纯净的,戈壁铁路的植物也是。
  可能只有白杨,又不太确定。可能还有别的树种,比如松柏类,但是对白杨的印象太深,以至认为只有白杨。白杨在总是有一种乌黑和焦噪感的戈壁,在绝不次于青藏高原的日光之下,以白晰和淡绿的身体出现时,绝对有着一种抢占人心底的力量。
  对于地处西北的兰新铁路,武威之前是好的,至少还有一些绿意,过了武威就不行了,车上的你会觉得自己正驶上不知名的星球,因为外面越来越没有绿色,而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的标志色之一正是绿色。现在,在这里,却没有了。在无人无树的戈壁,每个人会有不同的恐惧。
  有人就会有树,这是兰新线上钢铁一样的规律,这个规律让人感动。
  树是最普通的杨树,树出现的剧情常常是:数个小时窗外是没有树的戈壁滩,先是目光麻木了,然后是大脑困乏了,最后会连感觉也停顿了,广播忽然说什么站快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这个时候,树就登场了;这个时候,最普通的树也是温情脉脉,因为提醒你这还是地球。
  在这样的地方生存,树不易,人其实更不易,树在这里,也就是向路过的人说,有一些普通人在守护这条铁路。窗外几乎全是风吹沙留下的痕迹,也看到人的创作——铁道两边连续几十公里或上百公里长数米宽的防沙草格。在茫茫戈壁上,一米见方的草格子微弱又坚决地向前延伸,这样的一种人工痕迹让人感动,看不到人,眼前的事实却迫使你必然地想像人的劳作。
  那是几代人、许多人几十年的努力栽植出来防沙用的,在这无水的戈壁必然不会有生命,但是你仍会不由自主地认为它是植物的一种。就像家织粗布不会被大量买卖,但是它依然是最有感觉和魅力的布。
  朴素的物品,往往需要最实在的付出才能制造得出,有些物的价值,永远不可用金钱来统计,比如兰新线两边少少的树和无生命的防沙草格。
  车过达板城时,忽然看到了大片的杨树林,目光有久旱逢雨的饥渴。达板城的姑娘或许并不似所唱的那么好看,但是树忽然出现,骆宾王必然就认为她们好看。任何一个俗人,一路在干涩中走来,忽然看到了树看到了姑娘,一定也会是骆宾王的感受。
  
  内地铁路的植物是化纤制品
  
  行业性的文字必须板起面孔:线路两旁的树木不得遮挡铁道信号;不得影响行车;树干、枝、叶不得对铁路电力、通讯线路造成影响;所有的树枝均不得侵入铁道建筑限界。为了达到上述目的,铁道沿线植树遵循了“内灌外乔”的原则。《铁路林业规则》中规定:铁路中心线7米范围内应种植灌木,7米范围以外种植乔木。
  “灌”和“乔”的区别可以简单理解为:低矮的是“灌”,高大的是“乔”。
  一方水土一方人,植物也一样。江南一带的铁路两边多灌木,纤细紧密地挤在一起,细致一些的,还会做出造型。这样的用心,若在花园里也就罢了,若以公里为计量单位出现在列车车窗外,就要叹服这样的用心和耐心了。
  北方的铁路边多“乔”,也就是树多,树种都平常,主要有垂柳、白杨等,还有一种学名叫“紫穗槐”的,不知道是不是铁道边常见的那些槐树。总之都是普通和大众化的,好种、好养、投入成本低,很有化纤类衣服的特点。
  全国7.5万公里国家铁路营业线中,宜林线路是3.7万公里,已绿化达标2万公里。每年,铁路栽植乔木以百万株为计量单位,灌木以千万株为计量单位,而投入要以亿元为单位。
  对于我们这个世界上土地沙化危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线路两侧的防护林带,不仅有效减轻了沙害对铁路的威胁,保障了铁路运输安全,而且对改善生态环境亦是有功。铁路边出现越来越多的植物,形成林,连成片,不仅仅是车窗外好看了,更多更深的要义总是看不到的。
  从北京西站坐车出发,离开城市不久就会发现铁道边有那么多适合野营的地方,树的密度、高度和数量,足以让人喜欢。把一则新闻用家常的话翻译过来,是说铁路六大干线总长度1万公里,其中已有8000多公里线路两侧已是郁郁葱葱了。铁路的绿色是制造出来的,铁路的绿色是可以享受的。
  而正地建设中的客运专线,护坡标准一致,这里其实包含着严格的绿化要求。在武广客运专线工地上看到,路基刚刚垫起,钢轨还不见踪影,两边护坡已用水泥浇注件格好了统一的造型,筛过的泥土填上去,只等种子落下来……
  看中国人自己修的第一铁路京张的老照片,感觉那个铁路一直是冷涩的,后来明白这不好的感觉是因为铁路两边没有树,于是路、车、人都硬生生的。人的生活是不能没有植物的,铁路原来也一样。
  植物是铁路的什么?
  一件必穿的衣服?相依的邻居?还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从前没有也能生活,但是现在,生活已不可能没有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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