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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一样的生活


  那年冬天,平安夜的晚上,Bingo——我最好的朋友,和我,走在学校里。百年的老校,有着美丽的林阴道。看得见远处缤纷的焰火,也听得见不绝的喧哗与热闹。
  路旁的树是英国梧桐。它们高大而沉静,叶片已落尽,却仍然可亲,尤其在温柔的夜色里。寂静里,Bingo轻轻问我:“记得聂鲁达的诗么?”我安静地摇摇头。于是,十二月的晚风里,有Bingo的声音,很清晰,隐约有回音: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感触,如果,我们都可以像这梧桐,像这植物一样地生活,该有多好!
  Bingo狡黠地问:“像植物一样的生活,是怎么样一种生活呢?你不是植物,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回答。我没有告诉她,多年以前,当我开始用“绿色植物”作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在找寻答案了……
  
  (一)梧桐
  
  成都,虽然叫做蓉城,却看不到九月“四十里如锦绣,高下相照”的艳丽灿烂,据说是蜀后主种下的芙蓉。我初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列一列的梧桐。
  梧桐,成都所见的,有英国梧桐和法国梧桐两种。英国梧桐,1640年在伦敦由法国梧桐和美国梧桐杂交育成,100年前漂洋过海来到成都,在异地他乡开始繁茂。而法国梧桐的引种历史,似乎还更为久远些。
  总之,它们义无反顾的在这里扎下根来。它们是占领者还是守护者呢?因为它们从不招摇,没有哪个季节你会留意到它们的存在。也许,它们只是这个城市的留守者,如同秋后麦田里的守候者,它所见证的,是这个城市的历史。那么仅仅因为是在他乡还是因为经历太多,所以沉默?老人说,在他们出生的时候,梧桐就已经在这里了。我是一个年轻的闯入者,所以我看到的,是一个夏日里享受着梧桐阴凉的城市了。它们让我感受着这个城市历史的质量。
  我喜欢夏夜里,坐公共汽车或者骑单车,穿行在这座城市,仿佛在穿越另一种森林。我想保留这种经历的回忆。当城市规划开始的时候,这些梧桐开始隐退。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我听见老人们的叹息,却没有听到梧桐的哭泣。我想,这是一种更替,必然的更替,历史的轨迹一直是这样。其实,这和人是一样的。你的使命只是一季,那么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想,我懂得老人们的叹息,那是关于他们自己。
  校园里的梧桐,避免了这种命运。我们也无从看到它们的表情。那些经冬不掉的储存的果实,让人联想到历史。它们一直在这里,经历了太多事情,见证这个城市的变迁,聆听进步的声音,目睹日复一日上演的形形色色的悲喜。而它们自己,却只是沉静。据说那些改建后的路会种上新的树种,我想起平安夜那广场上沸腾的人群,我没有权利说激情不对,淡定很对。只是那一刻的梧桐让我想起那些老去的人们岁月磨砺后的一种从容;同时有些怀念,怀念成都的历史,怀念一种淡定。我希望,在这纷扰的喧闹的城市,我们偶尔,能有这份梧桐的心境,来还原自己,一份宁静致远。
  
  (二)无花果
  
  先说无花果。
  早在《本草纲目》里,李时珍就说:“枝柯如枇杷,三月发叶如花构叶,五月内不花而果,实出枝间……”可以说,这是一件很久远的冤案了。这种原产小亚西亚的落叶小乔木,真是委屈,远涉重洋而来,不耐寒且弱不经风,但它仍然那么坚强地活了下来!可是人们,却叫它无花果。我不知道,那些花儿,会有怎样的心情——当不被人欣赏、甚至不被人承认时。可是,我希望,它们能骄傲一点,因为没有它们,人们将得不到果实。
  也许,对于植物,人们都习惯忽略它们本身而只在乎它们开花的容颜,或者也忽略那些花儿如果没有馥郁的芬芳以及丰硕的果实。人们习惯了用那些彰显的、外露的东西来评价和判断,却全然忘记了植物本身的价值,也许无花果的花儿,也有别样的精致,也有另一种惊喜。
  不得不惭愧地承认,有时候,我也是这样的人。
  教室:3-3-1;临窗;气温:27℃;天气:晴,微风。
  不知是谁,开了一扇窗,我看到一屋子的人的惊愕:哪里来的花香?是桂花香。那么多搜寻的目光里,有我的一份。当我从三教的教室俯身,真切对视金桂满树灿烂的笑脸时,我是真切地惭愧了。三教是我喜欢的教学楼,每日地往返,每日地与它擦肩,却仍然每日地忽略。就是在我以及大多数的我们的忽略里,三教的桂树,静静地,静静地,绽放,和芬芳。
  十月,月色如水。我站在它们身边,仿佛看见每一朵花都在努力开放,似乎不肯辜负了这月色。也就在那瞬间,我明白了它们的心情,也明白了无花果的心情。那就只是一种开花的心情,它与是否馨香无关,与是否结果无关,也与别人的关注无关,与谁谁谁的喝彩无关。开花本身,是它们的使命与乐趣,这令它们欣喜。开花,是一种富足的心情。它清楚它自身的价值,是作为植物的价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们不是一群唯心主义者:你来,花儿便开,意义便存在;你不来,花儿便不开,价值便不在。不是这样!它们懂得如何自我肯定。所以,不管他人如何,四月里,无花果在开放;十月里,桂花在芬芳!
  可是,为什么我们,大多数的我们,常常做不到为自己开放呢?我们常常在等待观众席坐满,等呵,等呵,直到错过自己最美丽的容颜。何必呢?如果你是昙花,有众人的期待,那固然可喜;但倘若你是无花果,那么,四月里,我也多么希望,你能快乐地为自己开放!
  
  (三)栾树
  
  你知道行道树吧?就是为了美化、遮阴和防护而在城市道路旁栽植的树木。那一类的树,大都需要树干直、四季常青、树冠大,诸如此类……好像是一个学环境的同学这样跟我提起过。
  那你知道樟树吧?《本草拾遗》收入木部香木类的树种。常绿乔木,枝叶有着浓烈的樟脑味,有利于杀菌。它只开那种淡黄绿色两性的花,很小很小,几乎不会有人留意。当然,研究植物的人除外。我们一致的认同,这是最为标准的行道树,最恪尽职守的行道树了:它常青是为了一年四季都发挥作用,而且,它尽可能地繁茂;至于花儿,为了繁衍的需要,它开得小小的,谦卑的,继而结出果实……
  但是我的重点不是它。我想介绍一种树,叫栾树,也是一种行道树。你不会想到,那一天,它曾带给我多么大的惊喜!
  朋友来访,我带他参观学校,顺便介绍校园里的绿化。然后谈到行道树,然后我说起对它们的要求。“……所以,对它们的要求很简单,枝繁叶茂就可以了。”
  “可是花呢?”他问。
  “行道树一般不开花。”我淡淡地说。
  “这栾树可在开花呢!”
  “那一定很小,就像樟……”我后面的话终于没有说出来。因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树丛里升腾起团团绯红的云,甚至可以用茂盛来形容。
  “行道树一般不开花的嘛……”我低低地说了一句。
  “可是有谁规定,行道树不许开花?!”朋友很认真的反问我。
  那一刻,我选择失语。他是对的!行道树也有盛开的渴望和情怀,它们有这权利!并没有法律规定,谁该拥有,谁该舍弃,又有谁该给予,没有谁给谁一个既定的位置。如果你愿意,如果你努力,那么就可以!譬如爱情——
  认识一个女孩子,她说自己贫穷、矮小,没有惊世骇俗的美丽。所以,她对我说,上帝没有许诺她幸福,没有给她爱与被爱的权利。我给她说了那么多,说起简·爱,那个勇敢的女孩子,可是,她仍然决定放弃,一个高高大大、她喜欢多年的男孩子。
  可是,栾树开花了!是呵,这种无患子科栾树属的行道树开花了,我好像听见它们在说,它们在问,它们在笑:为什么不可以?!六月的阳光里,那花团锦簇的情景,让我感动,让我惊喜,让我振奋。原来,有时候,只是我们自己不小心才放弃了自己。很多事情,不仅仅是爱情,我们畏惧的,只是所谓“行道树”的定义;我们缺乏的,只是栾树开花的勇气!
  我给那个女孩子讲了这些,我想,我们都应该祝福那个结局……
  
  (四)绪余
  
  我走过一片开花的向日葵地,看到它们彼此独立,风雨来时,却又紧紧依偎;我想起我们的友谊:互相凝视,彼此惦记,各自生活……
  我听见《蓝色生死恋》里那个女孩说,来世要做一棵树,就不会和家人分开了。没有谁见过树的离开和背弃,无论痛苦、疾病甚至死亡,它们都会在一起……
  我看见爸爸在院子里种下一颗银杏,我上大学那一天。然后像照料我一样照料它。爸爸常常来信,在信里,为它的每一点成长而孩子般雀跃欣喜……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是在教室。阳光很足,心绪很宁。回忆着这些与植物有关的点滴,心里盛着浅浅的感动。从明亮的窗户望出去,天空很蓝,很晴朗,而一棵柏树就谦逊地努力上长着:越是年轻就越是谦逊,越是往上就越是谦逊。我悄声问自己:你做到了么?
  我羡慕那些植物,它们选择了很好的方式来进行生命,或者说,上帝赋予了它们很好的生活方式。就我而言,我是真诚地希望,我们,能像植物一样地生活:淡定、勇敢、独立、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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